小贾今年不到20岁，从内蒙到杭州打工，手臂被卷入机器需要入院治疗。自己前前后后垫付了十几万医疗费，想要找工厂索赔，却被负责人一句话堵死：
“你在别人那里领工资，跟别人签的劳务合同，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平台，就好像今天你去马路上干事，（出车祸）你去找马路吗？”
工厂经理的言语中充满了傲慢与不屑；更荒唐的是，他的说辞竟然合理又合法。
因为小贾是一名劳务派遣工。没有五险一金，自然得不到用人单位的工伤赔偿。
有据可查的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我国共有劳务派遣工4000万人，他们在毫无保护的职场“裸奔”，没有一丝安全感。这万恶的“劳务派遣制度”到底是谁发明的？
01.
最早想出“劳务派遣制度”的是美国人。1920年，一家名为塞缪尔人力（Samuel Workman）的公司首创人力租赁业务模式。
当时欧美职场普遍歧视已婚妇女，但作为社会人力资源的一部分不用实属浪费。
于是塞缪尔公司就打起了她们的主意：从社会上招募一批已婚女性，先给她们培训基础技能（如操作计算器），然后用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把她们派去用人单位。
如此一来，失业女性有了工作，用人单位降低了成本，劳务公司收到了佣金，简直三赢。20世纪50年代以后，劳务派遣在日本和欧洲开始普及。
我国引入劳务派遣则晚的多。80年代因为要引进外资企业，而城里又都是有编制的城镇职工，所以那时的劳务派遣是从A国企派到B外企，和今天从中介公司派到用人单位大有不同，而且规模很小。
90年代以后，与国企改制一并到来的大下岗，造成大量职工失业。为了混口饭吃，越来越多的下岗工人不得不去血汗工厂打工，今天我们熟悉的劳务派遣才真正形成。
所以劳务派遣在草创之初，并非十足的负面制度，它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各国的就业难题，但是事情很快就变了味儿。
02.
贺伟是一家电子厂的劳务派遣工，每月到手4000多元，对他来说劳务派遣已经习以为常：
“一线工人基本上都是派前来的，正式工以管理岗位为主，绩效上是同工同酬，但是补贴我们不如他们（正式工）。”
没错，随着劳务派遣在国内生根落地，越来越多的企业发现用“派遣工”比用“正式工”能省太多钱。某种程度上一家企业的“劳务派遣工”的数量和占比，能反映这家企业控制人的良心。
刘强东在一次采访里说，他坚持要求每一位为京东服务的工作人员都必须与京东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连配送员都给上五险一金。
虽然使用劳务派遣，京东每年能省一个亿，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些钱是广大职工50岁之后的救命钱，如果连这笔钱都要赚，自己的良心会感到不安。
除了省钱，劳务派遣的另一大作用是用来背锅。这在民企不常见，但在一些社会服务类机构特别普遍。
相信大家都看过这种新闻：某城管和小摊贩闹矛盾，后者遭遇暴力执法，事情被捅到网上，当地部门出来解释：该城管系劳务派遣人员，现已开除。
某社区工作人员对居民出言不逊，甚至进行人身威胁，被爆出来后同样以“劳务派遣非正式工”的理由搪塞大众，事情就此糊弄过去。
然而凡事都有代价。
企业用劳务派遣贪图利润，公共部门用劳务派遣推卸责任，责任不可能凭空消失，谁来买单？看看越发紧张的劳资关系，看看日益丧失的社会公信，后果要由整个社会承担。
03.
就在前几天，全网流传一段马斯克的谈话：他曾亲自面试上海特斯拉的中国HR，该HR得意洋洋地说，如果自己入职将立马大范围使用劳务派遣，每年能为特斯拉省下天文数字的成本。
马斯克一口拒绝了这位HR，他很不解为什么要如此剥削员工，并告诫他要善待自己的同胞。
笔者翻遍全网也没找到谈话出处，但并不妨碍这段言论在互联网疯传，可以看出中国劳动者苦劳务派遣久矣。
无论是真是假，都点明了劳务派遣制度的未来：一个企业想要做大做强，必须通过提高生产力的方式，通过产业升级的方式，而不是残酷剥削员工的方式。
长期以来，中国在世界产业链上都处于中低端位置。很多人都记得二十年前某位部长“八亿件衬衫换一架空客飞机”的故事。今天我们虽然在一些产业上有所突破，但还不够。
举个例子：127家世界五百强撑起3亿美国人的发达生活，47家世界五百强支撑起日本1亿人的高福利社会，中国有14亿人，体量是美国的4倍日本的14倍，但世界500强只有145家，在财富积累的路上任重而道远。
做大蛋糕的同时还要分好蛋糕。讲个笑话：两个外国人讨论中国的工人待遇。A：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完备的劳动法，它只有一个缺点。
B：什么缺点？A：它不实施。完善的劳动法，是保障每一位社会劳工最有力的武器，如果它都成为一纸空文，广大劳动者的社会地位不可想象。
最后回到劳务派遣本身，笔者突然想起一篇课文——《包身工》。
饱经剥削的“芦柴棒”，日本纱厂的“拿磨温”，还有包工头那句名言：“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打，打死不要紧，只要不是罚工钱停生意”。
夏衍笔下的那个时代，应该已经过去了。
作者：金陵风语
